【提要】陈来教授指出《孟子通释》具有三个特色:一是具有吉大学派的学派底蕴,体现出金景芳先生提倡经学根底与邹化政先生注重理论思维的汇通一体特色;二是呈现出鲜明的孟学诠释义理派特色,注重对孟学义理的深入诠释,以及对孟学精神的整体贯通;三是体现了近年来中国哲学教材编写的重要收获。
目前的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已经形成了多元的研究特色,古代其实很注重研究的地域分布、地域特色,虽然不一定是同时性的研究,但是比较注重从地域上去把握其研究一般特色,最明显的就是宋代突出地方学术特色的濂、洛、关、闽之学。近代以来,因为各方面联通都在加强,所以我们就不太注重地域学术特色及其多元价值了。李景林教授这个书呢,我有这么一种认识,就是从学脉上讲,是和吉大学派有密切关系。虽然景林教授近20年来一直在北师大工作,但是他的研究特色的根源是发自吉大的。大家都知道马哲界的几大学派里边,吉大是非常有特色的,以高清海教授为领帅,大家是比较熟知的。其实,吉大中国哲学的研究也是很有特色的。这个问题在十年前,就是上次在黑龙江大学开中国哲学史学会年会的时候,我就跟景林教授谈过。当时年会也特别请他做过主题报告,就是介绍吉大邹化政先生关于先秦儒家的研究。邹先生是马哲、西哲出身,但是他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出版了一本先秦儒学的专著:《先秦儒家哲学新探》。这个专著是张岱年先生给写的序。最近因为张祥龙先生去世,大家说西方哲学的研究学者中对儒家有这种同情、了解或者认同的,好像是仅见的一位,其实并不是唯一的。从历史上来讲,邹先生早在上世纪80年代已经出版了他的关于先秦儒家哲学的著作。这个著作是以他对马哲、西哲多年的研究认识入手,进入先秦儒学的思想义理并进行深入解读,具有很高的水平,这是很难得的。一直以来,我们做马哲、做西哲的学者很多,但是很早就能够对中国哲学有这样的认识、理解和深入研究的,在上个世纪80年代那应该是唯一的。当然,到90年代开始慢慢有新的学者加入进来,像祥龙教授,对儒学做了更进一步的研究。
其次,从国学研究的角度来讲,我们知道吉大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金老(金景芳)。景林教授就是金老的弟子,但是金老弟子大多还是以文献研究见长,有的是集中在先秦,有的后来扩展到整个儒家文献。无论如何,这个研究方向应该说也是开出了我们当代儒学研究的一脉。金老是马一浮的学生,他特别注重经典,尤其在先秦方面,以《周易》《春秋》为首做了很多研究,注重探求义理。所以如果从邹先生注重以理论思维来领率我们的研究,以及金老及师承门人注重先秦学术的国学研究两方面看,那我觉得景林教授这部书正是他多年浸润于吉大学脉里边,然后继续发展、开花结果的一个新成果。我觉得,这是他这本书首先应注意的一个学术底蕴方面的鲜明特色。
还可以看出,景林教授虽然是金老的学生,但他走的却不是文献分析的路子,他推崇的恰恰是哲学系统的研究路向。可以说这一方面是继承了邹先生的理论思维,另一方面也受到吉大哲学系的学术传统的影响。那么体现在中国哲学角度来看《孟子通释》的特色,我认为是强调义理诠释和义理精神,这个研究特色是着重发挥邹先生理论思维、吉大哲学研究传统的方面。所以这个著作主要不是在文献细部的考证这方面下功夫,而是强调义理派的研究方式。当然,这也和金老是有一定关系的,因为金老重视经学,《孟子通释》正是一部解经的著作。作为义理派的研究,更注重义理的诠释,特别强调精神的贯通,这是《孟子通释》的另一个特色。因此,比起现在看到的很多“通释”“通解”类的孟学著作,比如影响较大的杨伯峻先生的《孟子译注》,主要还是从古文献、古籍整理的角度来展开解读。《孟子通释》明显贯彻了较强的理论思维、哲学思维,它不像今天的很多孟学注解仅仅追求具体的字据考索、名物训诂。应该说,从上世纪90年代到现在,30余年来景林的学术研究积累让他对此有非常独到的体会和追求。
第三个方面,这个书本来是计划面向本科教学和通识教育出版的系列教材之一,该书“后记”说明了这个撰写初衷,这提醒我们可以从教材的视角对它做一些评估。最近两年我们中国哲学史学界有一个现象,就是有几位学术研究比较成熟的学者都做了这种教材类的著作撰写。第一个代表,就是景林教授这部《孟子通释》,这部属于专人专书的教材撰写;第二个代表,吴震教授《宋明理学纲要》也是从教学要求出发,跟我们以前写的宋明理学不一样,不是按人头、历史的脉络写,而是参照教学实践,按照问题来写的,很有特色;第三个代表,张学智教授最近出版的《中国哲学概论》,这个著作是北大汉学家基地的规划教材,以前我们有过很多哲学概论,但是专门写中国哲学概论的,还很少见,这个教材我认为也是非常成功的。这样看,一个从专人专书的研究,一个从断代的研究,一个从中国哲学的整体研究,都用面对本科生以及研究生展开教学的方式,采用了教材的取向,这三部教材有其共性,而且都是非常成功的。这个方面的撰写,仍值得继续推进。
(作者系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本文根据作者在“通过孟子而思——孟子学新探暨《孟子通释》学术研讨会”上发言整理。)